觸樂怪話,每天胡侃和游戲有關的屁事、鬼事、新鮮事。

昨天(11 月 2 日),我發了一篇 " 臥底 " 戒網癮學校的稿子,這應該是我寫過的第 4 篇與戒網癮學校相關的報道了。
每一次寫與戒網癮學校相關的報道,我總會陷入其中很久。采訪、寫作、修改都要耗費比其他稿件多得多的精力,但我總會忍不住的想去觸碰它。
這篇稿件從十一假期結束開始操作,一直干到了 11 月初,前前后后將近 1 個月。幾乎每天的選題會,陳靜老師都會問:" 周老師,您的‘臥底戒網癮學校’怎么樣了?"
我羞于發言,卻又不得不回應:" 還在改,還在改。"
這當中的確有拖延發作的原因,等待本身也在消耗精力,行動是最好的解法,但這次我感總覺有點不一樣,我常會對著 7000 字的文檔上翻下翻許久,卻又好似一句話也看不懂——句與句并列,字與字獨立。

我想:" 完了,這是我最后一篇稿子了,我再也不會寫,也寫不下去了。" 我點開美團外賣翻了半天,沒找到哪里可以成為騎手,就下單了一盒健胃消食片,收貨后才想起來,我不是吃多了胃難受,而是忘了吃飯才脹氣。
10 月 22 日,我交了寫了一半的稿件,標題是:" 我又要開始寫特訓學校了…… "5 天后,我交了初稿,祝佳音老師可能是實在看不下去這一篇沒頭沒尾的稿件,客氣地在前 3 段留下了 15 條批注,修改若干。
祝老師一共返給我 6 版修改文檔,王琳茜老師最后還上手調整了一版,反復的修改又時常讓我陷入羞愧當中,覺得自己怎么寫也寫不好。祝老師鼓勵我:" 這個過程可能比較反復,您加油。"
我開始與稿件和情緒陷入反復地拉鋸戰,并開始后悔自己又碰這個選題,我開始擔心戒網癮學校的出現又一次摧毀我的生活,就如同 9 年前一樣。
2016 年 6 月 23 日,我不需思考就能想起。這一天,我被送進豫章書院,從此與戒網癮學校結緣。3 個半月后,我走出豫章書院,下定決心要把這里的事情公之于眾,經過 6 年的法律維權,終于把校長送進監獄。

9 年過去,整垮一所戒網癮學校依然需要依賴輿論曝光,我想,這也許也是我想去寫稿子的原因之一——能引起有關部門的重視,關停學校;或者出現在某個家長眼前,打消把孩子送接戒網癮學校的念頭,或者讓某個去過戒網癮學校的孩子得到一些心理慰藉,證明他遭受過的虐待是不公的。
隨著一次次報道,我慢慢意識到,整垮一所戒網癮學校并不能解決根本問題。救出一個孩子,只是將他從一個具體的牢籠,送回到另一個無形的、最初將他推向深淵的家庭環境里。
我知道一位曾被反網戒小隊救出的女孩,她沒有回到家庭,也沒有回到學校。她想去學美甲,救援團隊為她找到一份學徒工,但她最終也沒有去工作。后來,她與新相處的男友輾轉于山河四省,墮胎、OD(藥物過量)、自傷是關于這個女孩最后的消息。
我還聽說,有些有經濟實力的受害者會建立避難所,收留回不了家的孩子。十幾個人擠在出租屋中,救援變了味兒。烏托邦式的避難所逐漸充斥暴力、權力甚至性侵。反抗者在不知不覺中,復制了他們所反抗的戒網癮學校的壓迫模式,那些曾被權力傷害的人,在獲得權力后,用同樣的方式去傷害弱者。
聽到這個消息,我先是感到憤怒,然后是悲哀。我想,這些反抗戒網癮學校的人一定不是一群合格的援助者,他們都帶著各自的創傷,行動缺乏組織,有時顯得極端,大多不遵循援助者的倫理標準和邊界,他們還需要警惕自己不被對抗的目標同化。
但在一個人們普遍計算利益、保全自我的時代,還有人選擇暫時放下自己的生活,去做一件看不見回報的的事,初心不過是為了阻止更多人承受他們經歷過的痛苦。
這很難得,甚至顯得有些悲涼。